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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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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希和子看到自己跟熏的照片成為了攝影大賽的獲獎作品時,希和子仿佛在冥冥中預感到自己跟熏在小豆島平和幸福的時光即將結束。她慌不擇路地帶著熏,在夜裏再度踏上逃亡之路。路過一家照相館時, 希和子與熏拍下了第一張也是最後一張的母女合照。在最後一班渡船開班前, 趕到了碼頭。

然後希和子敏感地註意到了停在馬路對面的轎車。當她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便裝警察時, 她知道, 與熏的母女情緣到盡頭了。

希和子強忍著悲傷, 溫柔地哄著熏到馬路對面去等她。

到了這個時候, 她心裏只擔心警察過來逮捕她會傷害到熏。

幼小的熏懵懂地仰頭看她, 不懂媽媽的笑容為什麽看起來那麽悲傷。她開始不安, 緊緊揪住媽媽的手, 但是依然聽話的跑過去,站在售票窗口前面等著媽媽。

警察們一擁而上,牢牢抓住希和子。熏瞪大眼睛哭著喊媽媽。希和子毫無反抗,柔順地任由警察給她銬上手銬,眼睛卻一刻不離熏,用笑容和溫柔的眼神安撫住熏的驚惶。

警察們扭送著希和子上警車。有女性警察沖過去抱起熏。快到警車的時候, 希和子突然掙紮起來, 想要回頭再看一眼熏。警察們察覺到她的心情,放松了壓制希和子的力道。希和子轉身看著熏,目光令人心碎。

就在觀眾都以為她要對熏說點什麽告別的話時,希和子卻只是向著抱著熏的女警察鞠了一躬,拜托道:“這孩子,還沒有吃晚飯。”然後她被警察帶走了。

長大後的熏、如今被人叫做惠理菜的女孩,因為從小在冷漠的環境下長大,缺愛的她僅僅因為有人說喜歡她,就在許多年後也走上了希和子的老路,與有婦之夫相戀,懷上了孩子。熏在童年夥伴的鼓勵下重走幼年的逃亡路,追尋失去的記憶。她站在與希和子分別的碼頭,想起了這段過去,飛快地跑到當年跟希和子拍照的照相館。當她在暗房中看著照片上漸漸浮現出來的母女合照,塵封的記憶開啟:

希和子摸著熏的小腦袋,悲傷不舍:“謝謝你。媽媽和熏在一起,非常幸福。”她的手放在心口,像握住了什麽東西,然後放到幼小的熏的手中。

熏疑惑地問:“這是什麽?”

“媽媽已經不需要了,全部都給熏。”希和子淚中含笑地抱緊她。

“最喜歡你了。”

她終於對過去釋懷,原來她也被深深的愛過。

熏站在小豆島的海邊哭著說:“我從來就沒想恨過誰,誰都不想恨。媽媽也好,爸爸也好,你也好。我一直都想回這個島。其實,是想回來的。可是一直想著不能這麽想。”

她說,就像很多年前希和子對幼小的自己說過的:“我會好好工作,我要工作。然後帶他去看很多美好的事情。給他穿可愛的衣服,帶他吃好吃的東西。告訴他什麽都不用擔心哦。告訴他沒事了。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你了,要說好多次。”

“我這是怎麽了?已經喜歡上這個孩子了,明明還沒有見過他呢~”

電影院裏充斥著壓抑的哭聲。梁英姬也拿手帕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她是《家族的國度》的導演。《家族的國度》講述的是在日朝鮮人被國家阻隔的悲傷親情。是根據她和親哥哥的經歷改編的故事。所以她對整個影片傾註了非同一般的感情。最初她對邀請金恩和出演女主角是有些猶豫的。倒不是擔心演技,而是擔心金恩和的明星氣質與電影近似紀錄片的冷靜自然風格不合。但是對日本和朝鮮的語言文化都很熟悉的年輕女演員可以說只有金恩和一個,制片人覺得金恩和是最合適的人選。梁英姬必須考慮制片人的意見,再加上她也沒有特別中意的人選便同意了。

她懷著考察的心情去看了《和聲》的DVD,並不是很滿意。然後她才去影院觀看《第八日的蟬》。看完後,她有點明白最近的影評人眾口一詞地誇讚金恩和在這部電影中的表演,為什麽要用“完全不符合年齡經歷的精準詮釋”來形容了。

從頭到尾的恰如其分,沒有過度煽情和感情爆發,流暢而自然地展現了母性的偉大。這與一年前她在《和聲》中的表現比起來,簡直是質的飛越。

如果金恩和在《家族的國度》中表現出來的是《第八日的蟬》中的水準,那她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梁英姬這樣想著,去了《家族的國度》正在布置中的外景地、影片中女主角理繪的家。再過幾天,她的電影就要正式開機了,她每天都會再去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遺漏。

梁英姬剛走進門,就聽到廚房裏有人在說話。她悄悄走到廚房門口,隔著珠簾朝裏看去,就看到金恩和正幫著道具師把調料品放到廚房的架子上,一邊放一邊問:“這個韓式醬料真的是90年代的包裝耶!像這樣年代久遠的東西很難買到吧~您是怎麽弄到呢?”

道具師嘿嘿一笑:“看不出來吧?這其實是我做的。找到一些那個年代的舊照片,在電腦上覆原出設計圖,然後打印出來粘成盒子。”

“厲害啊!”金恩和驚嘆一句,翻來覆去地看那些富有時代感的道具。然後繼續向道具師請教上世紀90年代的生活細節。兩人一邊布置著廚房,一邊有說有笑地聊著那個年代的事情。看起來已經相處得很熟稔了。

梁英姬想起前兩天金恩和拜托自己帶她去拜訪了幾家在日朝鮮人的事情,笑了笑:與其說金恩和有著超越年齡閱歷的成熟,她倒覺得,不如說是有著超越常人的用心吧~

金恩和並不知道梁英姬導演因為看了《第八日的蟬》而對她改觀的事情。實際上她在隨便翻一下電影雜志上的影評發現都是對她的稱讚後,就失去了再看影評的興趣。畢竟她看影評的目的是尋找自己還做的不夠好的地方,讚美雖然看了心裏高興,但是看多了難免會沈迷其中。她照例用性感小虎牙的賬號發了一篇影評給自己的表演跳刺。又照例收到一堆“虎牙大大好膩害”和“去死又黑我女神”的評論。然後就全情投入到《家族的國度》的拍攝準備中。

《家族的國度》正如之前金恩和跟福山雅治提到過的,是涉及到政治的敏感題材。在上世紀70年代,從小出生在日本的朝鮮人松浩按照父親的命令回到從未踏足的故鄉朝鮮,以支持共產主義事業的建設。從此再難和家人見面。二十五年後,松浩因為患上朝鮮無法治愈的病癥,而被允許在政府人員的陪同下前往日本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治療。松浩與父母和妹妹團聚。醫生在給松浩做完檢查後,告訴松浩和他的家人,他腦內的腫瘤必須留在東京長期接受治療,否則輕則成為癡呆重則失去生命。可是僅僅數天之後,朝鮮方面突然來了一通電話,沒有任何理由就要求所有赴日治病的人員馬上回國。

分別二十五年的家人,重逢不過數天便再度分別。更令人痛心的是,松浩回國後,只能坐等自我意識的消失——或是精神上的滅亡或幹脆就是肉體的滅亡。理繪痛苦絕望,卻毫無辦法。哥哥告訴她,想要在朝鮮生活下去,只能服從不能思考。但是她的人生會不一樣,他希望妹妹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好好生活。

最後松浩帶著與家人永別的心情,踏上了回平壤的路。

金恩和要飾演的就是妹妹理繪。這個角色對金恩和來說難度不大,而且發揮空間有限,沒有哥哥松浩的人設出彩。不過金恩和還就是喜歡這種有挑戰性的戲。在拍《第八日的蟬》時沒能接下熏這個角色的遺憾,剛好可以在《家族的國度》裏彌補。她事先做了很多準備工作,查閱了很多在日朝鮮人的歷史背景資料,拜訪在日朝鮮人的家庭了解他們的日常生活。

唯獨就是沒有跟梁英姬聊過。

金恩和只要一想到這個電影的原型就是梁英姬導演和她的哥哥,想到也許梁英姬導演的親哥哥就是這樣帶著遺憾回到朝鮮,最終無聲無息地去世。金恩和就不忍心跟她談起這段往事。更何況金恩和心裏還有另外一個想法:

她要演繹的是理繪,是電影裏的那個人物。她需要自己思考劇本揣摩角色,創造屬於金恩和塑造的角色,而不是做梁英姬的覆制品。

所以她在《仁醫2》殺青之後,幾乎每天都會在理繪的家裏呆上一會兒。或跟道具師聊一會兒每個道具在電影中起到的作用,或是仔細觀察理繪的臥室。她還特意去電影中設定的理繪工作的日語學校,了解這所學校的老師的工作環境和薪資水平。

漸漸的,理繪的一生開始在金恩和腦海裏成形。

等到開機那天,松浩的扮演者井浦新見到金恩和時,他差點沒在第一眼認出這個曾經的合作夥伴——他曾在《空氣人偶》裏飾演金恩和的戀人純一。無他,實在是金恩和的造型看上去太土氣了,而且還輕微駝背,妝容讓膚色顯得暗沈。整個人的氣質與《空氣人偶》時期相差十萬八千裏。

“恩和桑?好久不見。”井浦新吃驚地盯著金恩和,有點遲疑地開口問好。

金恩和知道他為什麽驚訝,笑瞇瞇地再原地轉了一圈:“井浦桑,我這樣子像90年代的人嗎?”

井浦新回想起拍攝《空氣人偶》的時光,感慨地說:“恩和桑進入狀態還是這麽快啊~接下來的日子,請多指教了,理繪妹妹~”

然而金恩和很快就感受到了來自井浦新的威脅。他演的實在太好了,臺詞不多,但每個表現都很傳神。即便是沈悶的部分,也用他富有張力的表現緊緊抓住旁觀者的眼球。

這樣下去,她這個主役的存在感會輸給井浦新的。

金恩和的心裏升起巨大的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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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是以理繪的視角講述故事。正如金恩和在拍《南極日記》時提出過的一個拍攝難題:帶著觀眾看故事的眼睛=故事是別人的=自己沒故事。當時她的解決辦法是,借著幫奉俊昊理順劇本的機會,讓自己飾演的金敏智單獨成為一條故事線。

可《家族的國度》故事很完整,金恩和不可能對劇情做什麽改動。那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根據有限的情節,呈現理繪的故事線。

金恩和再度翻開劇本,重新解讀理繪與松浩的關系。

二十五年以前,松浩離開日本的時候是十六歲,理繪的年齡雖然沒有明確交代,但根據劇本可以推斷那時候她應該還未記事。金恩和大膽猜測,理繪的哥哥應該是活在父母叔叔和哥哥的朋友們口中的,她本人對這個哥哥毫無記憶。那麽對於理繪來說,哥哥對她來說是理智上知道應該愛他,感情卻未必很深的一種存在吧~

所以,雖然電影裏沒有交代,但實際上理繪在這五天的相處中,對哥哥的感情是有明顯的轉變的。金恩和一旦想通了這一點就立刻興奮起來。她拿出記號筆,在她認為可以體現理繪感情轉折的地方做了簡單標註。然後刪刪改改寫到半夜,發了一封郵件到梁英姬的手機。

【梁導演:

您好!

今日閱讀劇本,產生了一些不成熟的念頭想與您探討一下。關於理繪對哥哥的感情轉變,是否可以分為這樣幾個階段:

階段一,從機場接人——第一次醫院檢查回家。這一階段,理繪對松浩的態度上熱情、感情上生疏。

從第一階段向第二階段轉變的轉折點在松浩試探性向理繪提出為朝鮮做間諜的要求被激烈拒絕的時刻。這是理繪與松浩第一次產生觀念上的沖突,但同時也是理繪打破對待松浩如客人般節制態度、開始正常兄妹相處模式的契機。

階段二,父親聽到了兄妹對話,禁止松浩參與間諜活動——松浩極度壓抑後爆發對父親的不滿——理繪沖出家門斥責朝鮮派出的監視人——兄妹逛街——松浩檢查結果出來——理繪為松浩的治療奔走。進入這一階段,理繪逐漸理解松浩,並對松浩產生同情,是兄妹感情真正開始發展的階段。

階段三:松浩被通知立刻回國——臨別前一晚兄妹唯一一次交心的談話——松浩離開。前兩個階段中,理繪已經逐漸了解松浩在朝鮮的生活,電影在這裏已經完成了對朝鮮人思想和人身上極度不自由的鋪墊。假如說故事到這裏為止,電影的立意就止步於對朝鮮政權的抨擊,那麽電影的主角也不應該是妹妹理繪,而是哥哥松浩。因為這完全是在講述哥哥不幸的人生。但梁導演既然將理繪定為一番,一定也跟我一樣認為電影最終的落腳點還是在於理繪明白了自由的可貴,決定連帶上哥哥那份遺憾,去擁抱屬於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在仔細閱讀過劇本之後,覺得電影的結尾,似乎處理得過於簡陋。

松浩離開後,理繪去買下了松浩想送給她、卻因為囊中羞澀沒買成的旅行箱,是因為松浩希望理繪能“拖著它去各種各樣的國家去看”。旅行箱代表著松浩畢生無法實現的自由的願望,是松浩身為人的自由意志的象征。

理繪買下了旅行箱,很好的體現了電影的立意,也是電影主題的升華點。但劇本中,這一情節僅僅只有兩個鏡頭,上一個鏡頭是理繪拿著錢包沖出家門,下一個鏡頭便是理繪拖著行李箱行走在街頭,然後影片就戛然而止了。這本應成為電影的點睛之筆,卻在觀眾的情緒還未達到最高點時就草草結束,讓我覺得十分遺憾。所以梁導演可否適當拓展一下結尾這處情節,使得電影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祝您心情愉快!

2011年5月3日

金恩和】

將郵件發出之後,金恩和終於可以安心地去睡覺了。雖然現在梁英姬導演還沒有回覆她,但是金恩和知道,她會同意的。

一場戲接一場戲地跟合作的演員較量?為了凸顯自己的演技破壞電影平衡?這樣小家子氣不顧大局的做法才不是她的風格呢~她能超越一般演員的地方,就在於她能站在導演和編劇的角度關註電影的全局立意。

主役的威嚴,可並不是體現在一兩場的飆戲上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哈哈,最難寫的兩部電影寫過去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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